郭氏跨过院前的木槛,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从容优雅,从未有过如此的颓然与失态。老夫人满脸沉痛,眼眶含泪,心疼不已:“你应该早些告诉母亲,若母亲当时知道你的心意,事情不会到这一步。”顾知亭幽静迷茫的目光慢慢聚拢,转脸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拿出那两个香囊。“你与长公主议亲之初,茵茵曾向你表露心迹,当时母亲以为你对她只有兄妹之情,是她罔顾礼义廉耻觊觎你,便用家法责罚了她,将她送去了别院……”顾知亭垂眸。一大一小两个香囊,上好的绸缎料子,但针线功夫很差,很费劲才看得出绣的是鸳鸯。他自然认得这个针线绣迹,小时候曾让她和平常女子一样学女工针织,她没有耐性,学的时候扎了几次手,后来便没有再学。要亲手做出这两个香囊,她不知道要扎自己多少次。顾知亭颤颤巍巍接过香囊,上面还有已经泛了色的血迹。老夫人有些过意不去:“她不肯交出这两个香囊,当时母亲气极,便用了家法。”侯府的家法他是知道的,一套家法下来连他一个男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自小体弱的许樱绯。依稀想起初春去别院接她那次,她清瘦憔悴,坐了一小段马车就开始脸色发白,恶心想吐。她当时说是吃多了不舒服,现在才知是身上有伤。知道他要娶别人,着急难过,偷偷绣两个香囊鼓起勇气孤注一掷想要告白,等来的却是一顿毒打,随后被扔到别院独自养伤。她手破一点皮都要哭上半天,是如何挺过那么狠的家法,独自在别院的那些天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等他去找她,他说要让她永远幸福快乐,永远无忧无虑,可她最大的痛最大的苦全是他带来的。许樱绯坐在窗前的太妃椅里百无聊赖看画本子,远远看到兄长进来了。她立即起身走出去,与顾知亭在屋外的小院里相遇。“哥,你要我冷静,无论是冷静一天两天还是冷静一年两年,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顾知亭递上一封信:“扬州老家来的,本来没打算给你看。”虽然离开扬州很多年,但始终记得幼时那个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的地方,京城虽好,但冬天太冷了。可惜家乡的美好很短暂,她的记忆里,更多的是父亲去世母亲殉情时所有人看向她的同情目光,她当时小,并不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后来她跟舅舅回了家,在舅舅家不到一月,刚出生的表弟便夭折了,舅母将所有过错怪到了她身上,说她是扫把星克死了小表弟。信是舅舅寄过来的,说舅母病重,希望她回扬州去见最后一面。因为表弟夭折的事,这些年她没有回过扬州。她看着信凝眸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我去。”顾知亭望着她:“那收拾一下便出发吧,早去早回。”事发突然,许樱绯派如意给萧翎送封信便出发了。夕阳西下,马车从京城驶离。许樱绯与顾知亭坐在车里,萧翎的事情过后,她几次想跟兄长好好聊聊,但兄长没给她这个机会。此刻终于有了机会。她看向顾知亭,悄声问道:“哥,你还在生我气吗?”顾知亭心中苦涩,但在许樱绯面前他永远从容优雅、温润如玉。他温柔地摇头:“没有,是哥哥的错。”温润的视线滑过她她头上的玉钗,精致华贵,世上少有,她首饰很多,但常戴的很少,这支珠钗他从未见过。他垂眸问道:“背上留下疤了吗?”许樱绯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她低头回道:“没有。”“茵茵。”顾知亭温柔稳定的眸光缓缓落在许樱绯无瑕的脸上,他的心似有千斤重,望着那双清澈透亮的杏眼,“哥哥没有保护好你。”有很多想说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许樱绯灿然一笑,刚想说没什么,被顾知亭打断。“茵茵,我很后悔……”马车突然一阵猛烈颠簸,许樱绯和顾知亭不约而同猛然往前倾,扯还没停稳,车帘被掀开,一袭黑色仙鹤金线氅衣的萧翎钻进马车,半弯着腰,轮廓分明的脸极具攻击性,理直气壮在许樱绯身旁坐下,冷冷看着顾知亭:“你想把本王王妃拐去哪儿?”顾知亭神色很淡,看到那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肩膀心中滋味旁人不知。“茵茵,过来。”马车虽不大,但三个人坐还是很宽松,萧翎却紧紧挨在她身边,两人还没有正式完婚,这样确实不妥。许樱绯刚想移开一点,就看到萧翎凌厉、不由分说的眼神,“不许去。”许樱绯指了指对面:“我坐那儿。”马车有三个方向的位置,刚好一人一个方向。气氛有些僵持不下,萧翎目光凉凉:“顾知亭,本王问你话呢,打算把本王王妃拐去哪儿?”许樱绯一听,急忙回:“我不是在信中说了有事要回一趟老家?”萧翎眼神没有动,仍旧挑衅地看着顾知亭:“即便是回老家,也应由王府护送,许樱绯,你现在是本王的准王妃,总是麻烦小侯爷,是不是不太合适?”许樱绯有些恼火,压低声音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小侯爷不解释下为何将本王的拜帖退回,也不见本王的媒人,说好的三书六礼却连谈都不谈,现在还把本王的王妃带走。”萧翎懒懒散散抱着手臂:“顾知亭,你是不是在耍什么诡计?”顾知亭神情淡定,掠过眼:“太仓促,我希望留多点时间让茵茵好好考虑。”他迎上萧翎凌厉冷锐的目光:“我带茵茵回一趟老家有什么问题?”马车里气氛逐渐紧张,萧翎扯着唇角笑了笑,长腿随意交叠到一起,慢条斯理道:“本王也去。”顾知亭皱眉:“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何干?”萧翎满眼傲慢:“茵茵的事就是本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