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过,晋州重建的大坝抵挡住了这个夏季的最后一次洪峰。顾知亭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了,回京时,他打算去给许樱绯买一只猫,在坝上时听说晋州的猫很好看。他选了一只眼睛是琥珀色的小花猫,付钱时,顺口问道:“怎么没见有通体雪白,眼睛是海蓝色的猫?”店家笑道:“大人说的是波斯国的琉璃猫吧?那可是波斯国灵兽,我们这儿怎么会有?”顾知亭拿钱袋的手顿住。波斯国来朝奉时,礼单里曾有一件贡品是灵兽,他当时以为是什么珍稀物种,没想到是只猫。那只灵兽如今养在许樱绯的院子里。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刘之俊那句话:你妹妹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他默默站着许久,耳边集市的喧闹声混着人群如同流光一样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店家喊他:“大人?您要是喜欢那样的,我帮您找一只,只是眼睛没有那个颜色,不那么有灵气。”顾知亭把银子给店家,“不必了。”一场暴雨后,炎夏终于过去。来月事的这些天,萧翎仍旧每夜宿在她房里,只是信守承诺不动手动脚。下着淅沥沥秋雨的园子很安静地蒙着白茫茫的雾气。许樱绯抱着毛球坐在软榻里,一边撸着细软柔顺的毛球一边看画本子,看到入迷时,还不时笑笑。一袭淡青色长袍撑着油纸伞的顾知亭踏着雨色从夜色中走来,远远看到明亮烛光下那个懒洋洋的纤细背影。从六岁到十六岁,他们从未分开这么久。记得有一次他出去了半个月,回来时才知道她每天都搬着小板凳坐在庭院外最靠近大门的地方等他,中午的太阳最是毒辣,她便撑着伞坐在墙下等。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神情落寞坐在墙角打盹,小小的身影惹人心疼。她手臂上被晒脱了一层皮,看到他时,从阳光里冲出来杏眼弯弯看着他:“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然后絮絮叨叨告诉他,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有多难过。即便后来长大了,每次他出远门,总是先看到神情落寞的身影,再看到他回来后欣喜的神情。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在分别的日子里过得如此惬意。顾知亭嘴角不由浮出笑意,走到屋檐下收了伞,拂了拂身上的水珠。许樱绯背对着他,听到响动时,头仍埋在话本子里:“今天怎么这么早?”天才刚黑,萧翎往往要议完事,批完折子再过来,一般要到深夜,有时更晚。没有熟悉地过来抱她,许樱绯意识到什么,转头看过去,看到兄长站在那儿。画本子从手中滑落,本能地有些慌乱。“哥,你回来了?”她的慌乱没有躲过顾知亭的眼睛,顾知亭心里的笑容渐渐消失,唇角很轻地牵动了一下,“在等人吗?”“嗯,等之瑶,这几天下雷雨,她都过来陪我。”许樱绯故作镇定地去掩饰,欣喜地起身:“哥,你回来怎么不派人通知一声,我好去城外接你。”“下着雨,就别跑来跑去了。”“你用过晚膳了吗?我让厨房去做点吃的?”顾知亭视线落寞地越过过分的客套和熟络的许樱绯,落到某个寂静的角落。熟悉的身影兴致勃勃去屋外吩咐下人给他准备晚膳。他看到满屋的玉石珠翠,这间屋子的主人住进来前,他亲自装潢打理过,还是那窗那桌那椅,可细看起来,已经不一样了。许樱绯在外小声交代如意,让她去摄政王府让萧翎今晚别来了,怕他张狂,又加上一句,若他敢来,以后就都别来了。再回到屋中时,干净白皙的脸,明亮清澈的眼,杏眼弯弯俏皮地看着顾知亭:“我的礼物呢?”以前她从不这样的。第一句永远是:“哥,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在郡主府用完晚膳,回侯府是已经月上梢头。顾知亭走到前院,看到青色高墙靠西的一角一扇同色木门。月光下那扇门的暗影与旁边树叶的光影交错,他停下脚步,侧脸问道:“那儿什么时候开了一扇门?”“前不久,这样回侯府更方便。”许樱绯几乎想捂住自己狂跳的心,“哥,你也从这扇门回府,更近些。”门打开,便是西街,侯府就在西街那边,确实近了些。顾知亭回头,温润一笑:“回去吧,明天早些回侯府。”“好。”初秋的月光不如夏日明亮,躲在雾蒙蒙的云层后散发出几层光晕,落到地上时已经很暗。萧翎沿着西街走向与侯府相反的方向,只走了不到十步路,便看到红匾金字的“摄政王府”四个字。萧翎正由几个侍卫簇拥着走出来,月色中,气场挺拔、满身冷气的他淡着一张脸,兴致缺缺朝他走来。顾知亭还未来得及行礼,听到萧翎冷淡的声音:“顾大人,舟车劳顿不好好在府里歇着,到处闲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