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州解说完图纸,又去那边做试验,许樱绯像个小跟班,一直跟在他身后默契地帮忙。萧翎站在书案一端,意兴阑珊地看着。“离今年雨季还有月余,顾大人便按这个图形重建晋州大坝试试,看今年洪峰过境时,新的大坝有没有效果。”顾知亭一听,受宠若惊,放下手中物件,恭敬行礼:“多谢王爷信任。”侍女端来茶点,还有洗好的瓜果,许樱绯接过,先把茶盏呈给萧翎。“王爷,请用茶。”来侯府这么多趟,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奉茶,表情和仪态都是前所未有的恭顺与奉承。萧翎接过茶喝了一口,很快她又奉上切好的香瓜,由精致的银签支着,瓜瓤纯白细腻,泛着鲜汁,香气扑鼻。“王爷,吃点水果。”萧翎掀了掀眼眸,嘴角微扬:“多谢樱绯郡主。”长指执一支银签,挑起一小块香瓜,放到嘴里。顾知亭收拾好那边看过来时,正看到萧翎在吃香瓜,温润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萧翎在人前吃水果,哪怕是宫宴,他也总是一副冰冷入骨、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判官一样不近人情。见他今日如此有兴致,他便道:“王爷,这个季节微臣园里的瓜果都熟了,若王爷有雅致,不妨到园中喝喝茶,品尝些新鲜瓜果。”萧翎的眼神从状似乖巧站在一旁的许樱绯脸上滑过。“好啊。”侯府的果园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瓜果飘香,枝头小鸟叽叽喳喳。绿茵茵的葡萄架下,青色葡萄结满藤架,阳光透过藤架在青色的石板上投下椭圆的光晕。藤架下的石桌上摆满了瓜果茶点,桌下放着一个冰桶,里面冰着新鲜纯露。“王爷,您尝尝这冰过的纯露。”顾知亭也给许樱绯倒了一小杯,叮嘱她:“冰的,少喝一点。”许樱绯喝了一小口,瞥了瞥萧翎腰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玉佩的踪影。她绷紧的心总算放松了,伸手去拿面前玉盘里的小番茄,刚准备碰着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将玉盘移至萧翎面前:“王爷,这是刚摘的,您尝尝鲜。”顾知亭见她如此有礼貌,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嘴角含着笑,轻拍一下她后脑勺。看到这个亲昵举动时,萧翎刚要落下的目光停在半空,眼神一下冷了下去。看一眼顾知亭身前的莲蓬,淡淡道:“六月的莲蓬最是新鲜,本王想吃莲子。”顾知亭闻言,便开始剥莲蓬,他手指瘦削细长,指节分明,白皙的手指熟练地剥开莲蓬,将里面褐色的莲子挑出来,递给许樱绯,“茵茵,帮哥哥把里面的莲心挑出来。”许樱绯刚接过莲子,就发觉萧翎眼神不对,他端着装有纯露的透明杯盏,一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许樱绯:……这也不行?不是你要吃莲子吗?顾知亭并未留意到萧翎的神情,毕竟他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他早已习惯。却听见坐在对面的萧翎不咸不淡道:“不必挑了,本王喜欢和着莲心一起吃。”许樱绯于是赶紧缩回手。侍女拿剥好的莲子去清洗。兄长与萧翎时不时说几句重建晋州大坝的事,许樱绯默默坐在一旁,低头吃冰镇过桂花糯米小圆子。吃着吃着,听到一旁的兄长说:“糯米不易消化,别贪多。”他递来几颗杏子,“多吃些水果。”兄长心思细腻,平常都是这么待她,她以前从未觉得不妥,但在萧翎面前,无论是什么,都要先看看他的脸色。他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顾小侯爷还真是贴心,本王皇姐嫁给你,是要享福了。”顾知亭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茶杯,椭圆的光晕洒在他身上,衬得清瘦的他像谪仙一般儒雅。“王爷,微臣带罪之身,已配不上长公主,往后的许多年也只想一心赎罪,恐怕会误了长公主。”明明在说一件让人义愤填膺的事,但他的谦卑的仪态和温润的话语却让人发不起脾气。“这段时间微臣忙于会州的事,本想等过段时日亲自向长公主和摄政王请罪。”空气忽然寂静。正咬了一口杏子的许樱绯停了下来,嘴里含着清甜略带涩味的杏肉,吓得咽不下去,她惊恐看着萧翎,生怕他向兄长大发雷霆。他却只是凉凉一笑,看一眼许樱绯,扔下手中去了皮、白玉一般的莲子。碧空如洗、艳阳高照、夏风稠热,萧翎唇角扯出一个冷漠的弧度,冷哼一声,起身走了。他暗红背影在炽热的阳光下却冷得如三月化不开的寒冰一般。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从不喜形于色,没人看得懂他心里在想什么,许樱绯心想,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说不定越是汹涌,他说不定已经在想着如何秋后算账。她忧心忡忡看着兄长。顾知亭温温一笑,拍了拍她脑袋,“放心,摄政王公私分明,不会公报私仇。”接下来的几日,许樱绯还是住在侯府,很奇怪的是,萧翎也没有来找她。他那么猖狂,根本不像是因为兄长回府,为了不让他发现便不来。期间京城传出谢沐泽因私自回京被流放边关,太后因包庇谢沐泽回京一事被斥夺听政之权的事。义母病情,兄长回朝当值,虽然降职,但却是在户部实职上,并且没有受会州大坝上事件影响,仍然负责水利事务。许樱绯回郡主府住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她不在郡主府的这段日子,萧翎的那只猫更胖了,已经胖到肚子几乎着地,胖乎乎的小爪子圆得像个小拳头,很久不见许樱绯,却还记得她,更记得是谁给了它这样的好日子。许樱绯一回来,它便盘着她撒娇。郡主府的西墙脚,已经开了一扇青色木门,不大不小,刚好够一个人通过。她没有让人建这扇门,多半是萧翎干的。她是午后回来的,天还没黑,萧翎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眼神依旧散漫:“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